娇艳的女人(田中一义的故事)

正在她胡思乱想心理直犯嘀咕的当儿，汽车已越过繁华的市街，而驶向一条深巷。汽车在深巷底部的一座朱漆大门前面停下来，按了两声喇叭，两扇大门咿呀启开，四名穿号衣的听差抢着开门，然后向她鞠躬行礼，一个领斑听差，赔着笑脸低眉下气向她连说:“金小姐驾到，里请，里请!老爷已恭候小姐多时了。”

原来芳子已被带到鸡鹅巷汪精卫的阔绰官邸，那庭园的布局完全模仿上海曹家渡的丽娃丽姐小花园，入门草坪如荫，四周回廓相通，洋楼一椽，有小池纤绕，植树成屏，鹅三四只，红掌泛起绿波，饶有诗意。芳子下车来，早有一个仆人给她头前带路，沿回廊向洋楼走去。 她从潮湿阴暗的监房一下走进这座真正的花园洋房，满目生辉，恰由步入一处仙境，竞使她忘记时在严冬，身在市尘。她心里正自纳闷这是何地，只见汪精卫已穿着宽大的便服，满脸堆笑迎在楼房门口的露台上。

“欧，芳子小姐，让你受惊了。你想不到是我派车接你的吧?”汪精卫笑着握起芳子的手寒喧着，因为高兴，他眯起大眼，挑着眉心，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，便呈八字形地沿着眉骨搭拉下来。

“哦!他的眉毛要是不搭拉，该是多美!这两道八字眉，破了他的相。”芳子握着汪精卫的手，好象农民在牲口市相马那样专注地仔细盯着他的脸部，在心里闪过那种遗憾，然后她笑着说了一长串在这种场合最恰到好处的客套话。

“哦，天啊，是您，汪叔叔!我真想不到会在中国的首

都，尤其是在我遇到困厄的时候，遇到了您这颗照耀我的救星，亲王在世时，他不断地对我夸奖过您对本朝摄政王那种英勇的行为…”

汪精卫大笑着把他的头往后一扬，清晰的柳叶眉往下弯得几乎成了立八字。“哈哈!你晓得了啵!那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搭救你了!我是在报令尊大人肃亲王对我的救命之恩啊!啊，快请，快请，略备一点粗茶淡饭，为你压惊，也算为你洗尘。好，内子在客厅里等你，让我来给你引见引见。”

芳子在进门处的一块棕垫上擦了擦鞋底上的泥巴，踩着红漆地板上铺着的长条地毯，走进了一间很大的园形客厅。这里陈设阔气，向阳的窗台上摆了几盆雪白的碧桃和淡紫的洋水仙花，满屋弥漫着扑鼻的清幽香气，这时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一位又高又胖、面色黝黑的女人，她那鼓眼、宽鼻、高额、厚唇的模样，就象是一位白人雇来的黑人保姆。她是那么肥胖，两个乳房高耸得象是扣了两只大海碗。她吃力地来回晃动了好几次，才从沙发上好容易站起来。汪精卫急走了几步，赶忙挽起她那肥胖的臂膀，把她挽住，笑咪咪地说:“让我介绍，这是我的贤内助陈璧君女士，这位就是我对你说起过的肃亲王之十四公主金显开小姐。

芳子毫不怠慢，一个轻飘的舞步滑到女主人的脸前，抓住陈璧君那两只软软的胖手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她抬起头，用她那对水凌凌的笑眼端详着这对夫妇，心里不由得这样想。“我真不明白，为什么汪精卫这么漂亮的美男子，却娶一个这么奇

丑无比的女人做夫人呢?这怎么拿得出手去啊?...要是我配

上他，那该有多好!那才算得上郎才女貌哩，唉，要不是我拼命想实现复辟清朝的宏愿，难道我嫁不到一个大人物 吗?.....唉，可惜呀，他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。”她那有些惊疑好奇的目光，再好不过地宣泄出她内心里闪过的这种自怨自艾

的念头。就在这时，一种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互相混合的复杂心理，莫名其妙地占据了她，她突然想在汪精卫的脸前更加显示她的美丽来衬托女主人的丑陋，她用央告的口吻说:“叔叔，婶婶!对不起，我实在是太脏了，路上我已买了一套衣服，如果不拿我当外人的话，我想先在府上痛痛快快地洗一个热水澡，可以吗?“当然可以喽!”汪氏夫妇互相对视着，然后笑着异口同声地说道。

女仆把芳子带到陈璧君卧室里的洗漱间去。这是一间很大的通体镶着白瓷砖的浴室，加大的白瓷深盆，擦拭得异常洁净。女仆放好水，加了消毒的药水来苏儿，芳子便脱衣沐浴，她那有如白玉无瑕、连一个雀斑黑痣全无、凝脂般的裸体，赤条条平躺在暖烘烘的深盆里，真是舒服极了。昨天还在地狱般的牢房，而转瞬之间的今天，却在这天堂般的仙境，她想到她的命运和机缘是多么奇特!由于她窃取了南京国府数量那么可观的机密情报，虽遭逮捕，最后的结局是待如上宾的所谓引渡，她自己觉着她不愧是“东方的玛塔.哈莉”。

半小时后，做了化妆和喷洒了香水的芳子，换上新买的花绸衬衫和裙式西装，带着沭浴后散发出的体嗅馨香，那么洒脱而清丽地出现在灯火辉煌的饭厅里。

七点钟的时候，宾主在一张铺了白台布的小园桌旁就座。菜肴和名酒都极丰富，除了南京风味的小吃名菜以外，满桌上的全是广东口味的饭菜。血蝶、白斩鸡、龙虎斗和红烧三六，使芳子大开胃口。

席间，善于辞令和演说的汪精卫，滔滔不绝地阐述他的“救国方略”，大谈中日关系的和缓和前景展望问题。芳子也见机行事,向汪精卫吹嘘她跟日本当权派的名人如松冈洋右、福岛安正、关东军最高顾问多骏、司令本庄繁、陆相白川义别等的关系是多么亲密。说到后来，她的嘴更加没有遮拦，兴奋得甚而一下子顺口溜出当今首相田中义一就是她干爹的话头来，她的弥天大谎直吓得汪氏夫妇也目瞪口呆。

“这是肯定的，”汪精卫挥着一只手臂，口若悬河地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，“如果日本把他的军队停止在锦州一线，并以满洲做为它对苏作战的基地，那么坚持反共方针的蒋先生和我本人及国民政府，对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地位是会予以谅解的。我希望你务必把我这个口信带给贵国的决策人物......”“是的，请放心，我一定将您的这番意思带到。”芳子大言不惭地说道，“我准备很快回国述职。”

那一晚宾主频频举杯的欢乐家宴，直到夜里一点钟时才告结束。宴会后汪精卫又派了那辆接芳子的深灰色“雪铁龙”轿车把她送到了日本的公使馆，算是完成了所谓的“引渡”。

芳子并没有象她对汪精卫说的那样回日本，而是在南京日本公使馆的客房里闲住了几天，休息和恢复一阵身体、精力，便独自乘火车又回到上海田中隆吉的身边，过起他们那种偷情的“露水夫妻”的生活来。

离开芳子半年来的“疯子”田中，近来变得更加疯狂起来。他这个一心妄想借着在中国开拓疆土的野兽，达到实现他那报效帝国、平步踏上将军高位的美梦，看到满洲事件的爆发，非常羡慕他旧日那些活跃在满洲的同僚。他急得象一只疯狗那

样红着两只挂血丝的眼睛，在屋里乱转。他迫不及待地试图在上海也制造那种类似的事件。他挖空心思地想着这些阴谋计划，跟刚释放回来的芳子商议着说。“我以为要制造中国南方的‘九一八’事件，先决条件是在上海也制造日军出兵的口实，就象制造中村震太郎事件那

样。我准备在上海扇动中国人抵制日货、游行示威和暴动，把事态越扩大越好。这么一来，就能以保护日本侨民为借口，促使日本政府出兵。那么，上海、南京就能燃起战火了!”

“是的，我们要为日本出兵制造机会，”芳子附和着田中的主意说，“我们要点火。要制造火灾，只有放火!如果事件发生，现在这只中国军队是不在话下的，我们必须让陆、海，空一齐参战，这样，就造成搞垮中国军队的机会，特别是要把那支抗日心切的十九路军整垮。”芳子恶狠狠地讲着她的意见。

是的，芳子完全同意田中的谋略主张。如果说芳子初到上海时田中必须用手枪逼着她的胸口，才能使她就范委身于他话，那么现在田中制造假象，企图把战火从东北引向江南，以致烧遍中国的疯狂作为，却使芳子由一个委屈求全的高傲公主，已经变成了狂人田中魅力俯首贴耳的精神俘虏子。

他俩开始实施他们定下的谋略计划。芳子虽然把她在沈阳参予皇姑屯爆炸事件的详细情况讲给田中借鉴，但关东军已偷着把小皇上接出天津的传闻，芳子以为了解那其中的关键，对制造上海事件最有参考价值。他们反复商议，都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赴东北，去详尽地了解那些不可告人的细节。

事有凑巧，正当他俩收拾行装、准备启程之际，关东军司令部也恰好给田中隆吉打来了一封电报，那电文用密码写着召他速来奉天，“有要事相商”。他俩接电报后，由自己投奔的客人一下变成了被邀的上宾，都感到欣喜若狂，于当日便登车北上。

列车到达奉天后，早有关东军司令的军车，把他俩接到一幢极为秘密的处所住下。专门负责东北事件的板垣征四郎大佐、石原莞尔参谋立刻就接见了他们，同时在座的还有芳子过去在郑家屯时的临时情夫岩原一夫，及她极想俘虏的那个俊秀的美男子大村骏。会见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，宾主间因为过去都是老同学、老相识，所以谈话既随便又融治。他们见了芳子，对她在上海深入国民政府窃取情报的冒险行为，和遭受逮捕后监禁生活的困苦，都表示赞扬和慰间，一致赞她不愧为

“东京的玫瑰”，关东军手中的第14号王牌”。

板垣和石原在会谈中首先向田中隆吉指出:上海是中国沿海的最大都市，是南京政府统治下的经济和政治中心，如果占了上海，不仅可以压迫南京承认东北的既成事实，并可以为它伸入长江流域和中国内地建立新的基地。同时，上海是一个国际

各国的争夺中心，尤其是英美两国的利益所在,他们估计英美这时还顾不上对它进行干涉,而南京也不会抵抗,所以他们都认为应该迅速夺取上海;如果万一遭到干涉和抵抗，它也可以借此来转移中国和国际对东北的注视,更便于东北局势的稳定。然后板垣和石原才口飞白沫地对田中轮番讲述着关东军在制造“东北事件”和“天津事件”方面的所谓“经验”。板垣挥着手臂感慨万端地说“由于泄露了田中奏折的机密。屈于国内外的奥论压力,

强硬的田中内阁不幸倒台了，现在换上了犬养毅首相。如今的日本政府惧怕国联，非常懦弱。但是我们关东军却不听那一套，田中一义仍在幕后指挥着我们，以独自的立场，强行执行了我们既定的计划。告诉你们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，我们想明年春天，争取实现满洲独立。刚就任关东军司令的本庄繁中田，干劲很足，前不久他已将士肥原大佐派往天津，由他设法把清朝最后的皇帝溥仪弄出来。这次叫你们来,就是为了请你们与之密切配合。我们希望上海能在这个时候，挑起事端，好把

各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。届时我们好按计划搞起满洲独立。”